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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 定情信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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項煊撫須含笑:“達爾單從會走路就會騎馬, 在馬背上勇猛無敵,他又怎麽會摔馬呢。國師大人且看著吧。”

姜偃朝他微微點頭一禮,並不再分辨任何。

飲馬的達爾單收了工,拿毛刷子上上下下給心愛的寶駒擦洗起來, 洗得馬毛和他人一樣油光水滑的, 在清朗的日頭底下, 鬃毛尾巴一甩便是一道道五顏六色的虹。

長公主一人當先停在了賽道上。她腰間的銀鏈子錚錚作響, 聲音宛如鈴鐺般悅耳動聽。

驅馬而來的錦裘華履的少年, 幾乎個個不敢逼視。

過不多久,達爾單牽著那匹濕漉漉的直打響 * 鼻的寶馬邁上賽場。

元清濯終於無法不註意道他和他的那匹馬。

達爾單雙臂孔武有力,腹部肌肉鼓鼓的大坨大坨地擠成幾團, 可以說是渾身令人發怵的疙瘩肉, 只見他目光炯炯, 腳步穩健, 元清濯的目光跟隨著達爾單寸步不離地挪動——這人是今天唯一的狠角色。

她可以不把眾少年放在眼裏,但這個人一出來, 她就知道,今日必須拿出全力,不可再輕敵了。

不得不說達爾單的氣場過於強大, 當他牽著馬走入賽場中時, 左右兩側都為他讓道出來。他走得隨心所欲,宛如橫行。

最後,達爾單和他的那匹神采燁然的千裏馬停在了公主邊上, 達爾單翻身上馬。

馬兒承重極好, 紋絲不動。

元清濯悄悄橫了一截小臂過去,與達爾單的臂膀一比,只覺自己和達爾單的對抗, 猶如胳膊之於大腿。硬擰,大概是擰不過的。

元清濯回望過去,高臺之上,項煊伯父和幾個叔伯似乎在交頭接耳,唯獨姜偃一人坐得端凝,仿佛也在矚目自己。

她一咬牙,自己已經在姜郎跟前誇下了海口,不贏怎麽能行?那雙大雁,她是志在必得,神擋殺神,佛擋殺佛。不過是區區一個達爾單,就算是十個,也阻擋不住她贏得賽馬的決心。

鳴鑼聲起,一聲。

這是讓所有人做好準備。

參賽之人紛紛躍上馬背。

此次賽事,只要沿山路跑過一圈率先抵達終點者獲勝,規則極其簡單。

沿途都有人把守賽道,意圖抄近道的罰紅牌下場,並要以軍規論處,接受懲罰。

鳴鑼再兩聲。

參賽人員全部拉開馬鐙,俯低身體,執馬鞭的手揚起,嚴陣以待。

鳴鑼覆重錘一聲。

攔在跟前的紅繩應聲被剪斷。

所有馬匹一聲尖銳嘶鳴,載著主人沖出了起點。

一陣坼裂山路的轟鳴聲嘈亂無章地響起。

不一會,連最慢的騎手也消失在了面前。

人潮洶湧遠去了。

高臺上的人愈發地無聊,有的人已經摩拳擦掌想要下賭註了。

“長公主的本事雖然是大將軍教出來的,但達爾單是草原好手,我還是押達爾單獲勝。”

“你這話說的,豈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,大將軍還在這兒呢,再怎麽說也不能拂大將軍和長公主的面子,我還是押公主。不改。”

其餘幾人一臉看好戲的模樣睨著他,似乎在笑話。

項煊扭過頭,問姜偃:“國師大人以為如何?”

姜偃沈靜地回眸,一瞬之間,原本還在爭執不休的幾位副將們也住了口。

他們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流動似乎產生了微妙的變化。

在國師的身上,他們似乎察覺到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氣場——神棍的氣場。

傳聞這姜偃能上通天音,代表神明與凡人對話,傳達神的旨意,傳得極是邪乎兒。

他們這些行軍打仗的大老粗,殺敵如恐不勝,見過無數凡人血肉之軀在面前倒下,自己的危亡亦不過在毫厘之間 * 。對於鬼神之事,他們心存敬畏,但說實在的,真不會信。

如果能令高高在上的國師出糗,嘴頭蹦出一句不符合“天音”的話,那算是不虛此行,真正賺到了。

姜偃謙謙有禮,“我所言未必盡能成真。”

頓了一下,他清沈如柳下泉水的嗓音再度響起:“但我仍舊以為,公主會贏。”

馬賽上每一程都有人監督與跟蹤,少頃,一名背插紅羽的探底斥候回來,遙遙報道:“暫是達爾單領先,公主緊隨其後!”

此言一出,原本對姜偃的推測感到意外的人,愈發堅信了自己的想法。

其中一個副將不禁打趣道:“恐怕國師大人今日是盼著公主殿下贏,把氣運都押在了她身上。大家都聽見公主說了,方才公主說,她要是贏了雙雁,就贈予國師大人!”

立刻有人附和:“大雁最是專情忠貞,按民間習俗,這嫁娶可少不了大雁……”

有人面面相覷了然於心,古怪地桀桀笑出聲。

項煊心頭也奇怪,見姜偃不理會談笑,面容肅然,詫異詢問:“國師還押公主贏麽?”

姜偃道:“不改。落子無悔。”

既如此說,項煊也就不好多說什麽了。也許國師這是本著對長公主殿下的信任吧。

斥候接二連三地傳回來消息,皆是達爾單領先。

起初還報一句公主緊隨其後,到後來便沒報了。

約莫達爾單已遙遙領先。

不覺賽程已經過半。

這次賽馬,基本已塵埃落定,達爾單奪得魁首已經板上釘釘的事了。

可是看國師大人,絲毫不肯松口,泰山屹立般地硬撐著,不禁佩服。

雖然沒有立下賭註,但姜偃若是出了錯,於他的名聲可是大大地有妨礙。

哪怕他們這些人都守口如瓶。畢竟,他適才所說的話不止他們聽去了。

人們總是很樂意將一個被神化的人拉下神壇的。

項煊側目多看了幾眼姜偃,試圖從他身上尋找故人的影子。

恍惚已是二十多年,天人永隔。

三年前他身在漠北,轉戰疆場,不知故人滿門罹難,故人之子從柳州萬裏迢迢只身趕往梁都為蘇氏滿門鳴冤。可他人在千裏之外也是鞭長莫及,何況待他終於得以知曉時,卻已然為時過晚。

此事成為了他一大遺恨。

姜偃仍能感覺到項煊對自己的註目。從之前一直到現在,實在令人不適。

“大將軍可是有話想對在下說。”

項煊搖頭,但很快又改了主意:“是有一件。不知道,國師年庚幾何,是何時拜在老國師門下……”

姜偃微微攢眉。

這時,遠處儼然如同大霧彌散,風塵漫卷,飛沙走石,一串清晰至極的馬蹄聲猶如刀槍重鳴轟進人的耳鼓。

看來這就是此次比賽的魁首了。

臺上臺下眾人都凝睛盯著那模糊的身影由遠及近而來。

比身影更先洩露天機的,是一串清脆的撞擊音,仿佛一根繩上晃著無數纖巧無比的鈴鐺,叮叮當當,叮叮當當。

是長 * 公主!

長公主居然贏了達爾單!

項煊嘴唇上的胡須聳然,十八號副將也全部擡起了頭朝煙塵四卷的那頭望去。

一道纖細的身影破霧踏風而來,身後猶如灑落著無數金礫,她一馬當先,如千裏快哉風,疾馳而來,及至終點,淺綠的身影躍下馬背,飛快地奔到臺下的獎臺,領走了屬於自己的戰利品。

雙雁還只剛剛長成,如膠似漆地在籠中纏綿著,脖頸蜷曲修長,背羽濃密,呈流線型灰褐色,腹羽雪白無暇,兩只一般大小,伶俐漂亮極了。元清濯自是很喜歡。

而且這本來就是她贏得的戰利品,元清濯拎著大雁鳥籠仰面,笑靨如花地朝著高臺上搖了搖,一張撲了灰塵的花面,卻在金色日光的籠罩下,俏麗如三春之桃,灼灼耀目,令人無法不註意,無法不隨之心懷歡喜。

她幾步活潑地跳上臺,一手攜了姜偃的手將他拽起來,先對項煊道謝:“項伯伯,我們家國師多謝你的照看啦。”

項煊搖手道:“哪裏哪裏。”

元清濯將得到的戰利品拎著晃給姜偃看:“先生,你看喜不喜歡?”

兩只大雁都算得上成色上品,確實乖巧美麗。

何況,只怕也由不得他不喜歡。

姜偃顧及多人在場,只微微錯開她目光的撒嬌,輕咳了聲。

姜郎矜持至此,他不反對,那還有什麽不明白的?

元清濯將鳥籠往他手裏一塞,兩只鳥兒活蹦亂跳起來,振翅揚羽,好奇而歡快地望著新主人。

姜偃也沒辦法不接,他的右手四指只得勾住鳥籠。

眾目睽睽之下,公主將好不容易得來的雙雁交給了姜偃,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。

此時陸陸續續也參與馬賽的人趕回來,一個個也都灰頭土臉的。

那個沒等到公主來勾搭的少年奔到終點,還沒下馬,只見公主一手握著姜偃的手,和姜偃挨得極近,整個人幾乎依偎到了姜偃懷中,再一看,姜偃手中拎著得勝的戰利品雙雁……用了渾身解數,使了老鼻子勁依舊一事無成,被遠遠拋下的少年,氣還沒喘勻過來,經受此等打擊重創,兩眼一翻白,噗通一聲栽落馬下。

公主一點都沒留意到有的人芳心碎了一地,只顧著與姜偃調情嬌笑了。

她指了指鳥籠裏兩只乖毛:“這是咱倆的定情信物,你可要好生收著,除非白發人送黑發人,否則絕對不能丟。知不知道?”

嘖嘖。

長公主真是肉麻得讓人沒眼看。

國師還沒發話,他們這替人尷尬害羞的毛病都出來了,渾身起雞皮疙瘩。

元清濯是項煊一手教出來的,項煊也算是元清濯的授業恩師,對公主的脾氣秉性都是再了解不過。戰場三年,公主是非常能夠分清場合的,她從來不與軍中男子玩笑,上下屬關系分明,從不含糊。

眼下項煊覺得場合不大對,他右手成拳壓住唇,有力地咳嗽兩聲,算作提醒。公主再怎麽情不自禁, * 也該註意一下,這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,在場的也有百八十人盯著看呢。

長公主輕輕撇唇,只好稍加收斂。

項煊見回來的人裏沒有達爾單,不禁問道:“公主獲勝了,那麽達爾單呢?”

元清濯心道那個黑臉露肚皮大漢果然是大將軍給自己找的勁敵,暗暗腹誹了兩句。

她笑道:“馬翻啦!”

眾人心神一凜,十八名副手齊刷刷看向說的話全部應驗的姜偃。

國師大人八風不動,與先前堅信公主能贏時一般無二,從容鎮定,實在讓他們汗顏。

元清濯渾然不知她離去賽馬的期間高臺之上發生了什麽,自然也看不懂眾位叔伯的眼神,想了想,補了一句:“誰知道天降巨石,撞翻了他的馬,他連人帶馬全滾溝裏去了,我路過的時候,他們正在搶救他呢,沒事兒,那溝挺淺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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